作者: 金辉、张惠生、张卫明
张茂忠冲到洞口,当他看到那个失控的战士在一个劲扫射时,他反而冷静了。连里的电话:"张茂忠你记住,一个班的性命在你的手里擤着,你一定要冷静下来,沉住气!"
一直打到8点钟,张茂忠才来到黄子国的那个哨位,地下是一件破雨衣,上去一把将那件雨衣掀开,看到副班长黄子国躺在那儿,满头都是三角巾,班副的身子都惊了,战士还给他包扎,给他做人工呼吸,总以为奇迹会发生,以为他们的班副会活过来。
排长卢德安来了,他在黄子国身边看到个满是血的小布口袋,那里装的是做米酒的曲子。黄子国说过:"等凯旋时,我请大家喝米酒。"
那酒曲被血泡化了。
黄子国,你可知道,在你牺牲后,你的未婚妻只听说你负了重伤,立刻给你来信:"无论你伤轻伤重,我都要和你结婚!"
那是个好姑娘啊,当初你怕连累她,才没有在参战前结婚。
哨烟还没散去,团里派担架队来了,还给每人带来了两包"春城"香烟。
张茂忠一看到烟,先大哭起来,谁看到烟谁就哭,副班长没抽上烟就走了啊。
"一班长,给你们班副点支烟。"排长吩咐。
张茂忠将烟点燃,一左一右地放在黄子国面颊两侧,就在俯身的瞬间,忽然发觉副班长的眼睛微微睁开着,伸手为他合上眼睑。一抬头,又睁开了,还是望着那山峰,望着茫茫苍穹,他话没说完,他分明是在诉说,是在呼唤。
29.马蹄形磁铁从17岁的骨灰中吸出了89块弹片
13号哨位,编织袋堆成的工事,被越军的枪炮打得千疮百孔,哨位前有一棵树,敌人的子弹把树干打得象马蜂窝一样,树皮都削光了。前沿布满了弹片、弹壳、工事内满地都是手榴弹拉火环、弹壳。
这个哨位的战士石三宝已经三次负伤了,当他撂倒第六个敌人时,敌人已扑到眼前,他迅速换了支冲锋枪,冲锋枪的枪管打红了,抛下,换一支又打。
前天敌人的弹片溅到他的脸部,他用手抠出来,没有停止射击;昨天,又一块手榴弹碎片飞进了右腿,他自己简单地止了血,又端起了枪;今天,他一个人打了1500发子弹扔了两箱多手榴弹,在最危险的时候,他和几个侦察兵组成"敢死队"。他冷冷地喊:"来吧,狗日的,三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已分不清是眼前的冒金星还是枪口在冒火。他的嗓子干哑了,只有枪口在说话,年迈的父母啊!孩子参加了敢死队,要和敌人拼命了,孩子对得起你们,临别不是说过吗,"爸,妈,我一定立功。"
那次回乡,原本是结婚的,订婚三年。前不久她还给自己来信,甜言蜜语,说个没完,可到了家才知道,她已经和别人结婚一个月了。
现在好了,一切心中的郁闷、烦恼,都随着那机枪灼热的扫射化为乌有。那机枪连着他的心,整个身子都像是被枪声带到一个美妙的境地,手一挨管便嗤嗤作响,他好象不觉疼。
一个声音响在他耳边:"石三保,石三保,你来压子弹,我来射击!"
这声音把他从那美妙的境地拉了回来,象是有人惊醒了他的好梦,这陕西冷娃要发火了。他扭过头,看到的是一张还带有孩子气的脸,脸上满是哨烟与汗水和成的黑道子,但带是透出那种英武的俊气。
石三保敢和任何人发火,但对他却发不起火来。他才十七岁,叫王爱军,是个新兵,刚入伍几天,就赴南疆参战了。
真不知他怎么长的,湖北那水土会养育出这么棒的小伙子来,集天地灵性与红尘秉赋于一身,谁都说他好,难怪连部一定要留他当通信员,瞧他那一米七八的魁梧的身材,是当通信员的料吗?这是标准的侦察兵。
石三保说:"班长给我们交待过,你是独子,让我们关照你!"
王爱国最怕别人说他是独子,在后来发现他留下的日记中有这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我不需要连首长、排长、班长和战友们的照顾,我是一名战士......"
五天前,4月26日,王爱军上阵地的第一个晚上,就遇上了激战,他冲进15号哨所,把朱立国背下来,给他包扎,又拿起枪冲出洞口,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头,战友们无论如何要把这个年龄最小的独生子保护下来。
第二天,需要有人护送副班长下阵地,排长把这个任务交给小王。谁知一下阵地他就被连长扣住了,他全明白了:你们串通好了,借这机会,把我"骗"下阵地。
"骗"下来了,当然就不会再让他上去了。
他真委屈啊。
4月30日,需要有个侦察兵护送政治处主任刘国志去阵地,王爱军当时眼睛就亮了。他急呼呼地找到连长,却不慌不忙地拿出理由:那条通往阵地路,有特工伏击,路边草很深,很难辨出路来,弯弯曲曲,坑坑洼洼,迈错一步就会触雷,不特别熟悉那路,就没法通过,你们可要对首长负责,出事了,你们担得起吗?而咱,是在这阵地上下来的侦察兵。
他说得有点玄,可都是真的。
他护送刘主任上阵地了,一到阵地他就不下去了。
你们能"骗"我下去,我也能"骗"你们再上来。
他找到排长张存龙,请求留下参加战斗,张排长当然不答应。围在一边的老兵还笑呢。
他可受不了,坐在地上哭起来:"领导不理解我,难道你们也不理解我?"他这么一哭,把那点大人的气质哭没了,更象一个孩子。
是孩子,就更不能让他留下。
刘主任下阵地时,他正躲在一个猫耳洞里擦枪,他没泪了,神态很严肃:我是四班战士,我今天就在这儿,你们让我下去,抬吧,咱这么大块头是好抬的吗?
几个战友围上来,替他说情。
后来这几个战友想起自己替王爱军说过情,就心如刀绞,成为他们一生的内疚。战友扑在王爱军的遗体上哭天喊地,"怨我啊,都怨我,我不该要你留下来,不该替你说情......"
"班长,这边敌人上来了!"王爱军边报告,边用枪和手榴弹阻击敌人。
石三宝在用冲锋枪朝敌人扫射。
"轰"的一声,敌人投进来的一颗手榴弹落在职王爱军身边爆炸了。
正在用电话向排长报告情况的张茂忠,听到这个很近的爆炸声,听到了王爱国的声音:"班长,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张茂忠转身扑过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束三颗手榴弹被投到了他们中间,爆炸了。
王爱军那宽阔的身躯挡住了那无数的飞溅的弹片。
两个血肉身躯倒下了。
张茂忠从血泊中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肠子流了出来,他用手猛地把肠子往肚里一塞,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操起冲锋枪,向敌人投弹的方向猛扫。
敌人被打退了,张茂忠扑通一声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了。他看到了王爱军,掏出自救用的三角巾,想为王爱军包扎,可王爱军身上到处是伤。张茂忠的手怎么不听使唤。
王爱军听见了班长的呼唤,睁开眼,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好渴。"
张茂忠摘下军用水壶,壶上布满了弹孔,水早漏完了。
王爱军躺在侦察班长王增臣的怀里,"小王,小王——"五增臣千呼万唤,王爱军那幼嫩的脸上再没有一点反应。
张茂忠昏昏沉沉听到的排长的呼唤,他哭着喊:"小王,我对不起你啊!我们不该让你留在13号哨位上。我们经不住你的请求。我们以为这个哨位有两个班长,一个是你的侦察班长,一个是你的大胡子班长,怎么也能把你照顾好,没想到,你死的这么惨。"
王爱军前身被炸开,到处是伤口,伤口里钻进的弹片数也数不清。刚刚长了十七年的身子,怎么能经受得住这么多弹片。每块弹片都会夺走人的生命,而这些弹片竟在那一瞬间同时钻进了这个可爱的娃娃兵的身躯。
清洗遗体时,人们不忍心让他带着这么多弹片走,可人们只能取下去表面的一些弹片。他的遗体火化后,火化队文书用磁铁从他的骨灰中吸出了八十九块弹片。
遗物中有他的90元钱,那是他父母给他的钱和领到的作为一个新兵的津贴费,现在又作为遗物还到他父母的手中。他的母亲对天哀号:"孩子,你怎么这么傻,不让你花钱,不是不让你一个钱不花啊,临走,人家父母给孩子那么多钱,我们给的最少,我们对不起你啊!"
他的父母不忍心花这90元钱,这是孩子的血汗钱,全都捐到了幼儿园。
除此之外送到父母手中的,便是那骨灰盒,骨灰中已没有弹片。曾钻入血肉内又被烧得焦黑的钢的弹片留在了火化队王爱军的档案中。
30.血肉的树桩
在老山战区,从八里河东山到八十年代上甘岭,起伏险峻的山坡上,复盖着莽莽苍苍的的原始森林,厚厚的森林植被,层层叠叠的乔木,遮天蔽日。
这里成了战场,无数炮火的覆盖,将漫山的乔木削去了树冠,只剩下干秃的树干和枝杈,又有成片的树干被炮火炸断了,炸碎了,只留下一截截粗大的树桩,那树桩的断茎处是和红土一样的颜色。
在这亚热带的雨雾中,植被复生了,山又绿了,但那被炮火掠过的树干、木桩越发干枯,皮渐渐剥落,露出了灰红色,密密麻麻的,数不清,又望不到头,每一面坡地上都是成千上万棵这样的树士与木桩。那样多的山峰与坡地又连接在一起,远远望去,象漫山遍野插满了鹿茸,汇成一起,呈现出跳动的火红色,复盖了红土,遮挡了山绿,形成了永恒的战争奇观。
在这里我们找到了那棵残存在一片焦土上的大树桩,陈友明就是在树桩这儿流尽了热血。
人们说这树桩过去是棵挺拔的树,在这森林王国中并不醒目,美丽的藤条缠绕着它,直爬到树冠上,老山的云雾总是在树梢上缭绕。
"咱就有这个水平!"陈友明在林中小路走得神气,一副炫耀的口吻。和他并肩的老乡王高银不解,这位挺谦虚的伙计怎么吹嘘上了?
陈友明在胸口一拍:"这才是真水平,中了,生儿子!"
他总是把儿子挂在嘴头上,临参战时他家乡遭水灾,房屋被毁,和王高银一起探家。归队时,儿子还没出生,他已经保证是生儿子了。
请战时,他总要拿出一条:"咱有一子,毫无后顾之忧,万一光荣,也有人接班。"
他得的真是儿子,两个多月了,没见过面,他给家里写信少,他的妻子在一封信中嗔吓他说:"友明,如果你只顾打仗,少给家里来信,等凯旋时,要罚你在门外冻一夜。"
这时小王发现他今天弄了一双新鞋,平底的,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这和平时滚得泥巴巴的装束一比,很显眼。
他就在这天走了,人们听到了爆炸声,以为是炮击,跑下去才知道是炸了三个人。
我们见过那些大树倒下时的奇观,那是炮火过后,无数粗壮的大树竟还屹立着,树上千疮百孔,弹片深深钳进了木质。暴风雨来了,还有鸡蛋大的冰雹,无数受伤的大树在暴雨中发出吱吱嘎嘎的断裂声,终于在那沉闷的声响中倒了。于是,那山坡上,小路边,猫耳洞顶,都响起那沉闷的声音。山坡上倒下的树叠在一起,小路被倒下的树堵塞了,这里又多了无数的带有红茬的树桩。
张忠跃伤的是胳膊,残了。受伤之后,说话也吃力,口吃,写字更吃力,一个地址写了足有两分钟,还把师写成了帅。
上午敌人打来一炮,是52号,那儿我们用雷封闭着;炸了一些,得重新设些雷。我们刚背编织袋回来,"下去吧,设雷去。"阵地长陈友明说。"大晌的,下去找死啊!"我说。可他已经带着雷出发的。
陈友明站在那个大树桩子一边,他设雷,手里拿着定向雷。也在这功夫,敌人打来一发炮弹,落在这儿,他倒了,触了雷,手里的定向雷又被引爆,那雷中几百粒钢珠随着气浪迸发出来,把他的腿从大腿根切断,那断腿随着气浪飞到了山上边,而身子却被炸到了山下。
连长和战友们冲下来,这里躺着两个兵,树桩旁是被炸得翻开的红土,陈友明不见了,人们喊,没回音。
他们从那高处找到陈友明的腿,但找不到身子。
战士彭贵州是被炸掉一条腿,人还清醒,他总以为阵地长没事,他隐约看到有人从上边提着一条大腿下来,他以为那是自己的腿。
找啊,怎么找不到陈友明的身子呢?下去,到山下去找,我下了命令,我知道山下有地雷,也得找。六连长张俊树后来对我们说。
我们发现了血迹。
找了半个小时,在离炸点七八十六的坡下,在一片倒着的,立着的,红色的树桩中,我们辩出了混在树桩群体内的陈友明的躯干。零落在军装碎片,犹如被炸散的南国树叶。他腹部被炸开了,头又磕在岩石上,半边脸也没了。
倒下的树不是一棵,那场暴雨过后,我们上阵地的大路、小路都被堵塞了。在路上,我们看到E团的主任叶克田和十几个人在一起喊着号子想把那倒下的大树移开,我们抢拍了几张照片,也和他们一起推,将大树推下山崖,下面传来轰隆轰隆的大树滚动的声音。
树干推下去了,路清出来了,这里只剩下了树桩。
陈友明代理过一年二排长,三排成了先进排。新排长来了,把他顶了,他打起小背包,搬到一班,当了一班长,这是85年。
他代理过三排长,院校来了位"学生官",这一次一班也有了班长。连长让他到他带的新兵——七班长手下当战士,他打起小背包到了七班。
到了战区,七班成了"尖子班",战区"尖子班"是要先见血的,他成了这个班的班长。
二排缺排长,营里让他去了,是在最艰险的阵地上担任阵地长。人们知道让他在这个时候出任意味着什么,连普通百姓都知道靳开来。
可他不是靳开来,他没牢骚,两个老乡为他鸣不平,你的脾气呢?你的棱角呢?难道你是木头?金、木、水、火、土五行,看来你属木。有人写过一个条子给他:代理代理,代人处理,有了新人,不让你理......
他的排长正式命令终于下了,宣布得很庄严,从此就可以抹掉代理二字了,可这一切都是在他死后。
陈友明走了,那粗大的木桩还立在那里。
在参观猫耳洞艺术展览时,我们听到集团军的朱主任当面向B师领导交待:把这里被炮火炸断烧焦的木桩挖一个,带回去,放在荣誉室。
师首长向团里交待:树桩要挖两个,送集团军一个,师留一个。
团里说,要挖三个,团里也要留一个。
第八章
31.温度有冷有热,枪战间的舌战
越军861报话机:"你好啊,我们是老乡。"
我军861报话机:"你妈个臭X!"
"什么比?"
"别他妈的装洋蒜。"
"我是衡水的,你是哪的?"
"老子是四川的。"
"那我们也是老乡。"
"你是小鬼子,谁跟你是老乡!"
"老乡,过来吧,这边吃好的。"
"你们穷死了,偷袭专偷我们的白面,你们还挖野菜,打不起仗就别打。"
"说这些没用,我给你这个老乡放一段录音吧,《北国之春》,好好听。"
越军884电台"中国兵,听说你们北京话说的挺好,说两句咱们听听。"
我军884电台"小子,亭着,握曹逆麻。"(唐山话)
"你说什么?"
"握曹逆麻!"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也曹你麻!"
雨季。
中国兵头戴钢盔,低姿修工事。不远处有轻响,越南兵也勾着腰修工事。一露头,互相看到了,都急忙隐蔽。过一会儿,又露头,都拿着锨,都没拿枪,笑笑,壮了胆各修各的。
"出来,中国兵,你好。"越南兵用汉语说。
"拉汉!"中国兵只会越语的出来再就是交枪不杀之类。你好,教材上没有。
"你干什么呢?"越南兵懂汉语。
"修工事。"
"好,好。"
"修好了打你们王八蛋操的。"
"好,好。"
越南兵抱一堆东西跑出工事,找个干燥的地方摊开,难得有阳光,被子,衣服,麻袋片铺了一地。他朝我方摇摇手,意思是不要打他,又指指被子,表示在进行非军事行动。
我方没打。
作为交换条件,军工赶快出动,背运东西。
越方也没打。
双方紧贴阵地,温度敏感区。
某高地激战之后,越军扔过来一张纸条,上写:"你们好,你们射(身)体好吗?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告诉你们长官,不要开枪,不要打迫击炮,我们两国人民要友好下去。"过了几天,越军班长钻出来,用手比划:你们打倒了我们好几个,伤的伤,死的死,都抬下去了,该解气了吧。双方降温。一天,越军又出来炸了我阵地一个洞口,一名战士负伤。抢救时,战士们又喊又叫,越军听到了,不断伸头看又扔来一个空酒瓶,表示你们有伤员可以抬下去,我们保证不打。果然很顺利地抬运下去。但事情没完,我阵地又主动出击,打伤越军二人,其中有一名小胖子。小胖子胳膊上吊着绷带,出来露了面,潜台词是:我们伤了两个,你们够本了,咱们再降温吧。
我们在前线期间,得知我军将进行一次较大规模炮击。升温前,我们抓紧结束了前沿阵地的采访。这次炮击临时取消,很快听到广播,我人民海军在南沙海域痛击侵犯我主权的越南舰艇。这是大温度。
32.秘密使命,对敌人以礼相待
一块大石头,隔开敌我两个猫耳洞。两边探出头,眼睛距眼睛四米五,脸上的大雀斑都能点出数。相距如此近,仗却不好打。两个洞都构造复杂,又相互不知道对方洞内的构造,都不敢进攻。
有一天,越军熬不住了,班长钻出洞喊我方战士。他们看没反应,又扔过香烟和罐头表示诚意。我方班长露出头,越军班长隔看大石头拱拱手,用汉语说:"我们友好吧,你们别打我们了,我们上来也是没办法。有事,我们就扔石头招呼你们,你们不会扔手榴弹吧?"越军会说汉语的人很多,也能写,而我方除去翻译人员,再没人能用越语同越军对话。我方班长说:"只要你们不向我们扔手榴弹,我们可以考虑让你们日子好过一些。"越军很高兴,扔过来香烟,自制项链和戒指。
回到猫耳洞,班长当即向连队作了汇报,连队又上报给团里。团里答复,可以有组织地做瓦解敌军的工作,但不能放松警惕。团里派出翻译同越军对话。这回越军换了个士兵。
问:"你家是哪的!"
答:"河内的。"
问:"成家了吗?"
答:"成了。"
问:"家里有什么人?"
答:"有个父亲,两个女孩,还有老婆。"
问:"你愿意打仗吗?"
答:"中国越南友好。"
问:"你了解我们的政策吗?"
答:"你们好,茅台酒。"
问:"你们是什么团?"
答:"空海(不懂)。"
问:"你们的番号是什么?"
答:"空海。"
问:"你们什么时候换防?"
答:"空海。"
这个连逢重大节日,如元旦,春节,越南9.2国庆,中秋节,给越军投送上极配发的牛肉干,葡萄干,特制香烟(没商标和中国文字),罐头,越军还赠罐头,烟,酒,烟也揭去烟纸,经常性的对话由副连长和班长负责。开始前,炮班将炮标定好,各洞人员做好战斗准备,预防不测。喊一声:"拉汉",越军就出来。我方就扔东西,聊天,问候,名堂全在这时,新换防的越军头发短,胡子短,由此了解敌人兵力变化,同是观察越军胸前的标志布,上面有单位编号,个人血型。对话时还送传单。传单通常有彩色图片,有一种非常精美的传单,发出后留有存根。这个连瓦解敌军工作持续了三个月,在我方重点炮击时中止。越军喊:"出来呀"。我方不理。越军扔纸条:"害怕打炮,求求你们了,我们受不了,求饶求饶,中华民族(族字写得象旅行的旅)和越南人民人友好下去。"
七连长钟久根说:"我们露头,他们就比划,注意小青山直瞄炮火,别让那边知道。还说,我们搞关系,你们的长官知道吗?他们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兵,他们尽让那孩子兵出来,晓得我们舍不得打。孩子兵比划,说我们打死他们的人了,做了爆炸动作,身子一歪,闭眼。做打针的动作是受伤。我们摸他好个洞的人数,扔给他一支烟,他伸手又要,要到四支才钻洞,我们弄清他洞里有四个人。"
越军传单说:"你们打得太凶了。"
团长秦天说:"告他们,不老实就打。"
越军传单说:"希望在任何时间谈谈。"
秦天说:"可以过来谈,保证来去自由。"
那个越南兵靠着战壕发愣。中国兵向他招手,他指指小无名高地,又指脑袋,意思是那边打他们的。中国兵拍拍钢盔:不怕。越南兵笑着摇摇钢盔。中国兵把钢盔惯到地上,越南兵也狠狠一摔。中国兵招招手:过来吧。越南兵向下方指指:那有官。
秦天让给这个越南兵抛份传单,请他过来聊聊。能不能请过来是一回事,是否努力去争取又是一回事。人不过来,争取到对方的军心是更大的成功。传单抛出后,作训股长同秦天有一段话说。
作训股长:"真的请来了怎么办?"
秦天:"以礼相待。"
作训股长:"对敌人以礼相待?"
秦天:"好吃好喝,我个人送他一条烟,再护送他回去。"
作训股长:"团长,你太死板,送上门的大活人,当俘虏抓起来多好。"
秦天:"不能失信。"
作训股长:"打仗没什么信不信,怎么顺手怎么来,兵不厌诈。"
秦天:"兵不厌诈是战术运用,军人道德不能诈。"
那个越南兵没口福,没过来好吃好喝,也没得到一条好烟。
33.胡志明——毛泽东。巨人的遗产
越军有三条流行口号:
越南中国友好!
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胡志明——毛泽东!
炮击作战开始,一群群呼啸的炮弹冰雹般砸向越军阵地,炮击间歇,越军士兵跑出来,朝我前沿士兵磕头作揖,喊:"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胡志明——毛泽东!"中国士兵冲他们喊:"跟我们求饶没用,炮兵是炮兵,快躲起来吧。"
越军士兵普遍不愿打仗。他们内部的反战思潮不得而知,但厌战是公开的。他们的亲属也盼望和平。
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影师随攻击部队登上山头,见到七具越军尸体,其中一个被土石掩盖着,两只脚露在外面。将尸体拖出来,在上衣口袋搜出身份证,一张与家人的合影照,还有一封信。摄影师找到翻译,把信念了一遍,这封信又被解放军画报社的王记者要走。是一位未婚妻写给她的心上人的。
阿贵:
春耕快到了,去年咱们这收成不太好,今年春耕忙,活更多。你爸妈都不错,挺惦记你的。我常去你家帮士些能干的活。
我听村里的人说,你还给xxx写过信,你写可以,但应该跟我说一声。她人不错的,我们关系挺好,你以为挺秘密的,其实她都告诉我了。你要有外心,可不好。
你在那要小心点,别逞能。跟连长班长搞好关系,别出差错,要是把你发配到南边(柬埔寨),就更危险了。村里人说那边保不住命,邻村在那边有死的了,你还是在这边熬到年头,回来咱们过日子。你们这边没事吧?
听说中国的纱巾特别好看,你给我弄条红颜色的,结婚时我戴上多好看,多给我写信,别总让人家担心,好吗?
越军挨枪时喊"胡志明——毛泽东",不打的时候,也喊。越军604高地一个大个子兵露出半截身子,隔着一百米喊:"咱们谈判吧,不打了,毛主席万岁!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和平万岁!"喊罢,向我军扔罐头。这样的例子几乎每个阵地都遇到。参战我军也对为促进"同志加兄弟"式的中越友谊作出伟大历史贡献的胡志明主席,怀有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怀念。一次,两边军人都钻出来,招手致意。
越军喊:"毛泽东!"
我军喊:"胡志明!"
越军喊:"毛泽东万岁!"
我军喊:"胡志明万岁!"
越军喊:"毛泽东——胡志明!"
我军喊:"胡志明——毛泽东!"
我军俘获一名负重伤的越南士兵,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将他背下来,他只说出是驻河内部队,17岁,就断了气。运到火化场时,裹了块脏布,露着两只赤脚。战士们转着看,说:"小鬼子,这么烧掉就不错了。"有的说:"小鬼子不穿鞋跑得还那么快,拿钉子扎扎他的脚,看茧子有多厚。"军医说:"不准胡来,我们对敌人是仇恨的,可他毕竟是人,还是个17岁的孩子。""才17岁?"战士们愕然,不响了。军医揭开盖布,死者身高才一米五多,发育不良,衣服大敞,里面没有贴身的裤衩背心,胸部有弹伤,手指上戴了个银戒指。战士们说:"这么小就打仗,可惜了的。"又问戒指干什么用,军医说:"可能是订婚戒指。"战士们说:"噢,还有人在等他。"军医为他扣齐钮扣,擦净脸,用一条干净的白布裹严,火化后,装入木制骨灰盒。大家说:"等以后送他回国回家吧。"
34.两军书札
亲爱的中国人民解放军:
你们好!
我们已经收到你们的来信,我们还要在阵地上相遇,相互交流语言,我们都希望一切形式的谈判,你们在阵地上抛过来的信和你们都希望我们给回信。
首先,祝你们身体健康!平安无事。早日结束在前线执行任务的时间,回去与亲人团聚。
中国方面以前经常对越南进行帮助。
还有,你们想要越南撤出柬埔寨一事,我跟你们说,那是大的政权的问题,而我和你们中国士兵都是下级,对吗?至于我在这个阵地上是和你们一样执行上级命令而已。
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希望日益团结,而不应互相威胁,因为这是人类心理,在这个战场上有谁愿意伤害自己和家庭呢?
也因你们的书信挺长,所以我给回答,因为我知道你们需要回答,尽管我们还要相遇,但我知道你们也是服从上级命令,请你们好好想想,希望你们和我们友好。
寄予双方和平友好的语言。
再会!
亲爱的!中国战士们:
在这个地区上的不同的各个地点,我们很多次已经寄给你们的信,旨在跟你们谈判对于我们两方一起关心的各个问题。在这个地区里,今天为了帮助我们和你们互相了解,互相懂得,我们又寄给你们一封信。大家常常这样说:要在最客观基础上了解一个事物,我们要完全地听到两个钟声。希望你们要听从我方的第二钟声。我们相信:它就为恢复越——中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关系作出应有的贡献。
首先,我们解决各个冲突的问题的观点是:"要对话不要对抗。"因为,只可以通过谈判和直接对话才能解决属于越中两国范围内的各个问题。
为了实现这个观点,我们越南方面主动无条件地停止开枪了很多久了,虽然你方还天天向我们领土射击,但是我们没有还击。这是事实的,也是我们的善意。因为,我们希望是,这个地区早日变成和平和友谊的地区。这一点,你们比任何人都懂得的。
还有属于我们两国士兵感情领域的问题。你们都认识到:我们和你们每个人都有着一个家乡,有着一个家庭,都是知道思考的人,知道分别哪是对的,哪是错的,是吗,你们?因此,试问:这场战争给你们带来什么利益的呢?如果,你们不能转回家乡或者以身体不完美转回家乡时候,你们的亲人怎么想?所以,我方不要有战争,这是事实的,就这样,我们希望是,你方要有一些善意的行动,不要有敌对行动。旨在,使我们两方的各个兵人之间的关系日益友好起来。为恢复越——中两国人民的经常关系而努力奋斗。
希望在你们的有同感。
在(再)见面。
给越南前线官兵的一封公开信
越南前线全体官兵们:
中越两国历来是友好邻邦。过去,在越南遭到外国列强入侵的情况下,中国人民节衣缩食,给越南以几百亿美元的支援,并派出中国人民解放军与你们并肩作战。战友牺牲在越南国土上,我们曾引为自豪。但是,越南当局在自己国家取得胜利不久,背信弃义,把枪口炮口对准了中国。不仅派兵入侵柬埔寨,而且大肆驱赶华侨,在中越边境不断制造流血事件。中国人民历来宽宏待人,对越南当局恩将仇报的行径,进行了耐心的说明。越南当局不仅不听,反而视中国人民软弱可欺,其良心何在?中国人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强大的人民解放军奔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完全是被迫的。越南当局根本不想人民生活怎样,他们四处招兵押到前线。请你们想想,你们的父母失去了儿子,晚年多么痛苦;你们的妻子伯去了丈夫,被流氓糟蹋蹂躏;你们的孩子失去了爸爸,不能到学校读书。他们在流泪,在盼望你们回去呀?你们在前线流血,流泪,挨打,受骂,而打的是自己的朋友,你们值得吗?中国人民历来宽待俘虏,凡主动投诚的,我们在各方面给予照顾。你们的难友阮文秀、武少青已经弃暗投明,现在昆明市工作,生活很幸福,并准备在这里安家落户。你们何去何从,请深思!
中国人民欢迎你们!
中国人民解放军欢迎你们!
35.越军的"后门兵",奏起无标题音乐
嗖!
一颗越军手榴弹落在猫耳洞口。三秒半,没炸。不要以为有一场战斗要发生。扔不拉弦的手榴弹,是越军同我方的联络信号(也有扔石头的)。战士爬出去,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好一会儿适应过来,懒洋洋地问:"啥事?"越军在几米外等着,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一晃——要烟。战士说:"抽你们黑棍子烟吧。"越军讨好地给个微笑,翘大拇指——中国烟好。并表示,他们的钱连一条赖烟都买不起,要不,谁抽黑棍子烟呀。表示完,扔过一听鱼罐头。战士接了鱼罐头,看看商标,说:"你等吧,赖皮赖脸,我们挣几个钱也不容易。"越南兵点点头,表示理解。战士进洞,洞里的兵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在剥烟纸。钱是不多,烟大致还够抽,这主要归功父母亲友,家家寄烟,希望孩子们精神饱满,别一脚踏到地雷上去,耳朵也灵点,听到炮弹声反应快一些。烟是个好东西,不管谁家寄来,进了洞就充公。剥掉烟盒纸,锡纸不保密,可以给越军。烟卷上有字,一支支用墨水涂去。有两种烟不用涂,一是"紫光阁",一是"民乐",这两种烟卷上只有拼音,没有汉字。其实,烟卷上有字也没事,越军士兵很讲实惠,他宁可要口福,也不交上去邀功。邀也邀不来,当官的抽掉,还要查你从哪弄到手的。中国兵坚持剥去烟盒纸,烟卷字可以不涂。越南兵到后来不管这一套了,罐头香烟都带商标,生命都随时可能报销,还要那不值钱的面子何用。烟纸剥好了,战士又钻出洞,把烟扔过去,说:"你们他妈省着点儿抽,做饭也注意点,别搞那么大烟,呛得够戗,都从石缝钻过来了。"越南兵唯唯诺诺钻回去。
中国兵在洞口解大便,越南兵在他们的洞口观望,打手势要罐头。中国兵说:"你想好事。"越南兵指指嘴,拍拍瘦肚皮。中国兵说:"好,给你。"把接屎的罐头盒扔过来。越南兵脾气好,踢开罐头盒,摆摆手——不够意思。中国兵揩了腚,进洞拿了盒麻辣匣子罐头(前线官兵最讨厌这种罐头),撕掉商标,"喏,接好。"抛了过去,换来越南兵一根大拇指的表扬。越南兵高兴得早了些,"9.2"国庆那天,这个洞的中国兵连扔几个屎罐头,"炸"了满洞口屎,越南兵熏得哇哇叫。
我们两个洞挨得很近,一开始打得很激烈,上去不到五天,伤了乔石勇。过了十多天,小鬼子又打我们。我们不欺人太甚,他们扔两三颗手雷,我们扔一颗。他们老折腾,把我们打火了,就猛扔手榴弹,连光荣弹都扔。他们被打蔫儿了,又扔罐头。扔罐头没意思了,他们又扔工艺品。他们手灵得很,每个人上一来都带了小锯小锉,用掷弹筒的弹壳做鸡心项链。把底火那边锯掉,刚好是个项链坠儿。又把底火抠去,安个女人像,扣上块薄有机玻璃,用小锉磨得明明的,挂个手榴弹环线,戴脖子上蛮好看。他们还送戒指给我们。戒指是蝴蝶式的,是枪榴弹尾翼做的,也扔过来。还扔来七八份传单,越语的,又写过来三封信,都交上去了,小工艺品不交。他们整天没事,就做工艺品,隔着石壁锉和锯的声音特别清楚。我们想睡觉,老干扰,就骂他们。战场喊话学的几句都用不上,用汉语骂,用石头砸,用罐头盒砸,他们就没声音了,挺听话的。他们用项链换烟抽,给了烟,他们很高兴,给我们做更好的项链,手镯,戒指。还给我们鱼罐头,压缩干粮,他们也有压缩干粮,茶叶,他们的茶特有劲,喝一点儿就睡不着觉。还给奶糖,菠萝,饼干。我们给他们午餐肉,烟,饼干,传单。我们有天津慰问团给的录音机,一放音乐,他们跑出来听。我们给他们的传单,有胡志明像的,有越南女人哭送他们上前线的,还有一张画了个越南兵,痛后是铁丝网,他正在想念他父亲,他父亲在背景上,是要饭的样子。也有连环画折着的,咱们三十五周年国庆阅兵的。他们的传单,印着他们劳动党政治局委员、部长会议副主席武志公在河内讲话,说些离谱的话,做姿态。他们还扔竹筒米饭。有次我们拿个风油精小瓶,亮晶晶的,他们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好玩艺,一定要要,使劲嬉皮笑脸,要是有风油精就给他们了,是个空的,不给不好,给了又怕他们失望,不高兴,就扔过去,故意小一点儿劲。他们没接到,掉到下面沟里去了,又没让他们拿到,又没伤感情。后来,又打起来,我们不愿见他们,他们不高兴,骂我们。
越军某阵地有个婴儿,越南兵往高处抛,又接住,玩得高兴。中国兵也出来看,鼓掌,越南兵们更得意,抛得更高。忽然又散开,而我方并未打炮。一会儿,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出来,我们的冷枪手压上子弹,精确瞄准。
有一个穿红裤衩的越南兵是来休假的,战区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他一定能长寿。他经常坐在外面,沐浴着生命的流雾和太阳。中国军队的枪炮弹远远避着他,怕打优他享受安宁的权利。
这小子会走后门。
他向我军士兵做推手动作,示意躲避。士兵们译不出他的意思。他叉双臂从腹部向上开放出去,紧跟着卧倒,复站起,头在手上枕了两个。兵们猜出,再睡两个觉,越军要实施炮击。两天后,兑现了,越军向我阵地大规模炮击,我炮兵当即还击,予敌以重创。
知道他穿红裤衩就够了,再具体作肖像描写,就害了他了。他活得自由自在,他的母亲和未婚妻应该为他欢喜。只要越方军法的探针触及不到他身了,他一定能长寿。
如果把和平比作白天,把战争比作黑夜,那么,黄昏又算什么?
太阳平西。天地间带状的苍青色山脉,象一条卧伏的巨蟒,将蛋黄般的火球向下吸,向下吞。齿状的球体轰轰旋转着挣扎,溅射一天的溶岩。猎猎地气中颤抖一个小小的句号。
爬出来一个越军,站到工事外,舒展一下腰身,狼一样冲着向晚的彩云发出长嗥。又出来一个,赤身裸体,浑身上下挠,身上没有余晖的反光,被皮肤病犁得凹凸不平的体表将光线吃掉了。他们唤作放风,不拿武器,宁可被打死,也要跑出来做人。出来了,出来了,四十多个人,在工事旁无雷区舒舒服服透气。有几个会打拳,一招一式动起来,让中国军队眼馋。在洞外拉屎是一种享受,有个越南兵屁股冲着我方阵地,吃力地拉干屎,原来他们也缺水。便毕,越南兵拈块石片一刮,站起来。不用提裤子,他根本没穿裤子。他踅过身,看那个有他气味的石片向坡下滚,石片磕磕绊绊运行,一直奔到沟底,躺住了,没碰响地雷。越南兵吁口气,参加放风队伍行列。四十多个人是一种力量,他们当官的不敢制止,激起兵变可吃不消,给个黑枪也受不了。
我军士兵为他们点数,四十多个人,当官的没出来,值班的没出来,这个阵地有五十个越军,足足一个加强排。
兵们嫉妒了,他妈的,凭什么你们就断定我们不打你们?一气之下,也出去了。也是那个程序,个别的出去试点,成功了,普及。猫耳洞人到了惊蜇似的全出来了,管他点不点数呢,你们不怕,我们比你们还熊包不成?也许天黑下来双方就要开战,现在没黑透,现在是黄昏。黄昏,是战争与和平中间的一条缝,是不阴不阳的一个中性时刻,是无标题音乐的一个醒目的休止符。
两个阵地各自储存的生命都拿出来晾晒,两群全裸半裸的人都在活动,互相欢呼。必要严肃地注一笔,这不是友谊,不是和平。这仅仅是一种精神和肉体的需要,他们的神经系统也需要晾晒。他们首先要在复苏某些东西的基础上确认自己是人,然后才能作为相互的敌人去打仗。
黄昏休战,成为一些阵地双方不签字、不画押、不履行任何手续、却具有权威性的生存默契。成为检修战争零件的生物钟。不晓得哪年哪月哪日开始的,也不晓得哪个单位哪个阵地发明的。默契不用理解及搭桥,默契用不着搭桥。自己需要对方就需要。默契使黄昏变得灿烂辉煌。
越军军官也参加了放风。军官的出现往往同阴谋相连。我们的士兵用余光瞄着越军军官,旁若无人地做自己的户外活动。越军军官四面看看,猛然一压手,作出强烈的手势,高度敏感的我军士兵同时卧倒,迅即滚到凹处,躲避手势后面蛇信子一样的火舌。什么也没有,爆发的是越军官兵的轰天大笑,他们很少这么开怀笑过,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妈的,中国军人爬出来,朝越军笑骂,越军再压手,我们的战士理都不理。越军酝酿了一次突然袭击。那天黄昏,刚活动了一会儿,我军没看到任何暗示,越军几十人唰地消失了踪影,一时间,哒哒哒响起机枪。我方几十人全部倒地,没中弹的慌忙滚躲,这时候人的灵敏度调节到最佳状态,一个比一个利索。那边又爆出狂笑,越军重新钻出来,为一场喜剧喝采。那枪声是他们用几十张嘴发射的。这回中国兵表现出很好的涵养,没骂街。要骂街,越南兵就更开心了。中国兵也随着大笑,好象吃亏是越南兵,孙子才捉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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